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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桂梅送出大山的贫困女孩们,真的改变命运了吗?

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极昼工作室 Author 小昼

“张桂梅校长拒绝全职太太捐款”,这话题在热搜榜上挂了两天。黄付燕把视频转到朋友圈,配文“我们有个性的老大”。


在2018年,就是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,和丈夫回到母校,被张桂梅难看的脸色拒之门外。


走出校门时,黄付燕哭了。她难过的是,自己辜负了张桂梅和学校,没有让张老师满意。



图 文 | 罗晓兰
编辑 | 毛翊君

来源 | 极昼工作室

ID | media-fox



2008年,张桂梅在云南丽江市创办了全国第一所免费女子高中——华坪女子高级中学(以下简称“女高”)。12年来,穿着黑布衣,满脸皱纹,头顶稀疏短发的张桂梅手拿小喇叭催促学生“快点,再快点”。


独栋教学楼逐渐扩大成校园,女孩们“啪嗒啪嗒”跑向教室的脚步声一年年地响。她以透支健康为代价,累积下23种病痛,将1804名女孩送出大山。


学生大多清贫,来自山区,遭遇过家庭变故,有的父母重男轻女。她们将张桂梅比作第二个母亲,认可她的“完美”和“伟大”,也背负上她的价值期盼。


近来,63岁的张桂梅在视频里激动地说,“指望他们养你啊?你有能耐的时候,男的还拿你当回事。”她始终希望培养出独立卓越的女性,对社会有用,懂得感恩,但不要惦记女高这个起飞的地方。


我们找到女高最初几届的毕业生,了解她们走出大山后的生活。通过贷款进入层次不同的大学,毕业后回到云南,在基层工作——这是她们大致的路径。


平淡生活里,张桂梅的期望犹如夏天的藤蔓,牢牢攀附在她们的心墙。邻近而立之年,她们努力成为她口中理想的人,为不能达到她的要求,无法回报她和女高而自责。


很难讲清女高和山里的家,哪一个对她们的影响更大。在雷同的不幸里成长,女高教她们以更大的善意面对原生家庭。


逃离大山、独立生存、回馈社会,在这个过程里,她们知足于有所改善的生活,也在一种奉献的道德标准下,等待童年以来的伤口真正愈合。



相似的方法



黄付燕走出那座大山近十年。2015年,大学一毕业,她随当时的男友一起去了上海。激烈的竞争感扑面而来。


在她住处旁,有两所小学,她看到里面的教师简介,老师们都是重本毕业,或是硕士、博士甚至海归。想着自己二本的小学教育专业,她瞬间没了自信,转而干起销售,后来又换到一家私企做人力资源。


每天2.5个小时花在通勤上,地铁“挤得人摞人”。直到2017年怀孕,她回到丈夫的老家贵州,全职照顾家庭。


拿到第一份销售工资时,她曾从这3500元中捐出1500元给女高,张桂梅高兴地收下,开了一张收据。


2016年,她以上海私企员工的身份又回了趟母校,张桂梅却觉得她没有正式工作,婉拒了她的捐款。


黄付燕能理解,这大概是张老师认为,私企工作“对社会没啥贡献,也没多大前途”。


现在,她考进贵州安顺市普定县一个乡村小学的特岗教师,教数学,也兼班主任。她自知,这样也不一定符合张桂梅的期望。


“要对人民有帮助,在一些机关部门,或当民警、当兵,直接守卫国家。”这是黄付燕对张桂梅期望的解读,“这种比较伟大。”


如今,黄付燕看见自己的学生里,有单亲、精准扶贫户或留守的孩子,都本能地特加关注。她常常会想起,在曾经很多个清晨,自己一个人在教室学习,张桂梅给她拿来牛奶和面包。


▲ 黄付燕在上课。受访者供图


黄付燕是女高第一届学生,在2008级理科2班。那时她们成绩很“恼火”,每次考试县里排名,女高总是垫底。她记得高一某次物理月考,题比较难,全班最高分才20多分,把老师气得不行。


为了提高成绩,学校只有打时间战。她们被要求剪短发,穿校服。每天5点半,她们起床出早操,6点半早读,晚上11点多睡觉。


吃饭只给10分钟,一个月里只有一周能放假一整天,其余三周各放半天,供大家到县城洗一周一次的澡,买一些生活用品。


生活里只有无尽的知识点、题目和测试。


黄付燕现在还会做噩梦,回到女高考试。她所在的那一届,共招100个学生,最后毕业96个。辍学的女生里,有家长不让读的,有受家庭影响不愿上学的,也有承受不住这样压力的。


08级文科3班的叶云,同样从这个教学方式里撑下来,现在是丽江市永胜县一所乡镇中学的老师,教语文和历史。


班上学生多为白族和彝族的留守儿童,父母十五六岁结婚后就离家在外。学生学习基础较差,有几个至今不会讲汉话,还有几个男生学会了抽烟喝酒。


她似乎愈发理解了当年的张桂梅,尤其是那种气愤夹杂着“恨铁不成钢”的心态。她坦言,自己也会“打骂”学生。有次,一个男孩从宿舍上铺摔下来,手骨折了。


出院后的一天,叶云见他在班上玩手机,得知是他在校外赊账买的,想到他的单亲妈妈,气得拿起教室里的笤帚就打他。


她们从学生身上,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,又不由得将女高和张桂梅的教育理念和方法传承下来。


女高教给黄付燕的两点重要品质,一是感恩,二是节俭。那时张桂梅给她们放电视剧《雪豹》,教大家唱《红梅赞》,用红色经典引导她们,再教育大家感谢社会和提供帮助的人。浪费也要坚决杜绝。


午饭时间,从第一个学生进去到最后一个学生离开,她都守在食堂督促,看碗里有没有剩饭。


当时黄付燕觉得她管得太多,好烦。如今,孩子们吃饭时,她也像张桂梅一样看着他们。二年级的孩子年龄尚幼,不懂国家的概念,她就不断给他们讲感恩父母。她始终认同女高的红色教育。


十二年来,女高对学生的严格程度也与日俱增。现在,统一的作息加剧学习的时长,学生5点半起床,12点20分晚休,只有5小时睡眠时间。


吃饭的10分钟里,张桂梅坐在食堂里计时,用喇叭放红歌。每天下午,女孩们回宿舍洗漱15分钟,穿拖鞋回教室,以便晚上回去躺下就能休息。


▲ 2020年10月,张桂梅手拿喊话器,督促学生打扫卫生。图源东方IC


12字校训“刚强、勤敏、宽厚、慈惠、知礼、质朴”的铜色字体仍旧泛着幽光,周围的墙体已斑驳。红色在校园里愈发显眼。


学妹们面对着“共产党人顶天立地代代相传”几个红色大字宣誓:“我是女高人,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,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;


我是女高人,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,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;我是女高人,我要上清华揽月,进北大摘星,同学们,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。”

一日复一日。夜深了,走廊亮起暖黄的灯,穿着红短袖黑长裤的女孩们或站着背书,或趴坐在小桌前做题。


张桂梅身子佝偻,扶着楼梯一步步走上来,喊道:“姑娘们,不要再学了,快去睡觉吧!”



唯一的稻草



杨珍不想当农民。


活到28岁,她认为最苦的还是干农活。儿时家里种烤烟,烟叶最底层一片患病了要摘除,放到背篓,从田里背出来,倒到小路边。


二三十斤重,一趟要走五六分钟,整个白天她都在来回走。饭点时回到家,她还要继续做饭。


她更爱读书。母亲身体不好,家里没有更多的经济来源,2008年听说要建一所免费女高,她赶紧报考。


女生都期望抓住这根稻草,找寻命运的出路。同在08级理科2班,当时的班长王晓阳现在回想,没有女高,她很可能读不了高中。


她父母离婚早,母亲改嫁到邻村,基本不来往。家里穷,父亲重男轻女,继母又带来一个妹妹。亲姐姐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,王晓阳知道,读书的机会不会落到她头上。


张桂梅再熟悉不过此类情况。她18岁从东北老家来到云南支边,在华坪县教书多年,张桂梅看到很多家庭贫困的女生不受父母重视,早早辍学嫁人生子。


王晓阳就有这样一个初中同学。其母亲不让她上学,一次她阑尾炎发作要住院动手术,家人不管,觉得是一笔巨资。


她那时十六七岁,绝望之际有个男人给了她一点温暖,便与他结婚。几年后,因为不能生育,老公与她离婚。


2003年,张桂梅决心办一所免费的女子高中,切断悲剧的循环。县里财政无法支持,她上街筹款,被骂骗子,被吐口水,被狗咬。


直到2007年,她当选为党的十七大代表,因为一条破洞的旧牛仔裤引起记者注意,这一愿望才通过媒体喊出了声。各级政府出资,女高开建,面向整个丽江市招贫困生。


起初,学校只有一栋5层教学楼,钢筋水泥散乱在地。招来100个学生,没有宿舍楼,寝室由教室改成,一间就容纳了30多个学生和一位女老师。


没有食堂、厕所、围墙和大门,她们吃饭、上厕所都需在隔壁中学。女孩晚上不敢去上厕所,得由女老师陪同。


得以免费读书,女孩们愈发勤奋。高中三年,叶云只有寒暑假才回家。她是丽江市永胜县傈僳族人,家距学校170多公里,要坐5个小时的车。高一去学校报到时,她晕车,吐了一路。


4岁时,叶云父亲离世,母亲几年后改嫁,她跟着外公外婆长大。路途远,家乡没通路的情况下,张桂梅曾到她家家访。


离去时,体弱的张桂梅感觉身体不适,叶云外公牵出家里的马,将张桂梅驮着走了几公里陡坡,才送到马路。叶云很触动,当时就想,“一定要读书,一定要读出去。”


这些女生获得了学校的诸多支持。


张桂梅给叶云找来一位资助人,肖叔叔。这位华坪县农业局工作人员每月资助她200元作生活费,常来看她,给她买牛奶和衣服,告诉她各科如何学习。


叶云记得,张桂梅也因此骂过她两次。一次是肖叔叔来女高看她,而她的成绩不理想,陪在一旁的张桂梅狠狠批评了她。


再是一个星期天放假时,叶云生病了要出去打针,被张桂梅撞见,“肖叔叔对你那么好,你还跑出去!”叶云委屈得哭了,她没有辩解,托朋友帮忙买了药,留在教室做作业。


张桂梅的严格就是女高的围墙。黄付燕说,为了节省学生的学习时间,张桂梅让教师扫地,给老师们开会定详细目标,让一定时间内学生成绩提高到一个分数上。


她们刚开学几天,就有老师辞职。曾有17个老师,一下走了9个的情况。最初的那批老教师,如今只剩下四五个。


▲ 2008年,在丽江华坪任教的张桂梅。图源视觉中国


即便女高如此努力地去扭转女孩的命运,学校的严格、大山的贫困、原生家庭的伤痛,始终在另一端撕扯她们。


王晓阳的继母与父亲吵架后走了,父亲又找了一个阿姨。父亲常在阿姨家,不管她。后来,阿姨的儿子要结婚,父亲拿出存折取了1000块钱。


她难受得像“这个世界要塌了”,感觉自己就是个外人。她一个月生活费300块,父亲都不愿意给。这是学校没法缓解的悲哀。


近年,女高的教育不断引得争议,有网友评论张桂梅是极端女权。有受访学生反问,什么是女权?她们由此回忆起,曾经要搬桶装水上楼,男老师就在旁边看着。


一开始,她们只好两个人一起抬,走一阵得歇一脚。后来,女孩练得都能独自用肩膀扛水上楼。虽然,有时没抱稳,桶装水一下掉到地上,会震响整栋楼。


她们说,这就是张桂梅教育她们的,女孩子要独立自强,不要觉得自己是女孩就做不了一些事


这么多年过去,她们对引发舆论的女权话题不感兴趣。


当下,在一些女生话语体系里,还是会这样表达:女生读书的后劲不如男生、思考不如男生理性,为了丈夫孩子辞职,遭到家暴时也不会决绝地报警。



适应大山外



2011年,女中第一届毕业生参加高考,96名学生有69人考取本科,综合上线率100%,一本上线率4.26%。成绩可喜,崭新的世界向她们敞开大门,又悄悄放上了门槛。


黄付燕考取了内蒙古师范大学,在呼和浩特。全家人无一人出过远门,最后找到了邻居家同在当地上学的亲戚。


第一次坐火车,黄付燕紧张得不敢动,实在憋不住了才上个厕所。同伴带她去买饭时,她硬着头皮跟着,自卑感“突突”往外冒,“太贵了”。


此后,她自己坐硬座往返学校,在北京或西安转车,全程约38个小时。第一次独自坐火车,00:18开出,她上了车发现座位上有人,一看,自己的票是昨晚的。


班长王晓阳被云南师范大学录取。到了昆明市,她发现跟同学相比,自己缺的是才艺、见识和组织、协调的能力。


大学里有各种文艺活动,而她只会读书,到了表演节目的时候,什么都不会。大一时,她再次当上班长,发现女高的经验不再奏效。


同学们来自各个地方,意见多,难统一。组织班级去校外烧烤,“你根本就想不到要怎么联系,联系哪些人或单位。


在城里生活的人,有那种见识的人,就知道要打电话,要去沟通协调”。慢慢地,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应这个岗位,第二年向班主任辞职。


“班主任也看出来,我确实是努力了,但是做不好”。


也有女生几步跨了过去。


父亲病逝后,女高10级学生杨明莲无心学习,高三最后一次全省统考时,她跌至全班倒数第一名。


最后,她去了昆明医科大学海源学院,一个三本院校,学费每年要14000元。父亲患癌前就有心脏病,不大能干重活。


母亲做菜农,只够维持日常开销。后来父亲做手术,母亲出去借钱,邻居觉得他们还不起,都不借。杨明莲想过复读,但女高不接受复读生。


办了生源地贷款,揣着母亲给的一点钱,杨明莲去了昆明。学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多,她离得远远的,“你融不进那种圈子,非得融入又被挡住,会成为一个笑话”。


大学里的差距显现,敏感的性格加剧她的自卑感。加入的手语协会需要轮流上台表演,她害怕出错,不敢上去。社团聚餐,她一个人坐着,不知道和别人说什么。


直到热心的室友和学姐跟她沟通,不断鼓励她。后来她又加入学院排球队,每天和队员一起训练,在全校比赛中获得集体第二的名次。她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。


她们努力化为泱泱大众中的一员,受到冲击时,又用长久以来形成的吃苦性格去抵挡。无一例外,女孩们都贷了款,做兼职,尽量不向家里要钱。


杨珍高考分数上了三本线,学费贵,她直接去云南保山学院读了大专。支持她读书的母亲意外离世,父亲不让她继续读书。


放暑假,她回家待了一两周,就去了孤儿院帮忙,这是张桂梅担任院长的儿童之家。


▲ 2008年,张桂梅和“儿童之家”的孩子们在一起。图源视觉中国


在张桂梅的支持下,她坚定要继续上学的决心。两个月后,她领到大约800块工资。


加上亲戚给的几百块钱,和一个阿姨送的旧手机,她背着高一入学时女高发的床单被套,从儿童之家启程去保山。


开学军训时,父亲又打来电话,让她别读了。只能自己想办法。


除了贷款和贫困补助申请,她去学校移动营业厅当业务推销员,第一次给同学们宣传,太紧张,把办套餐送的礼品说错了,赶紧从讲台跑下来。


回想起来,当时的她不知道还有家教或者其他什么出路,“大山里出去,思维封闭。”



价值标准



离开女高后,杨珍每年都会回去看张桂梅。前几年,她都在还债,是大学时欠的贷款和生活费。她对生活的要求是“吃饱穿暖就好”。


她在丽江一家汽车4S店当助理,白天上班,晚上回家看书,上网课。去年,她报了一个专升本。


交谈中,提到女高和张桂梅的教育,她们说得最多的是“感恩”“做对社会有用的人”。她们在意张桂梅的评价,甚至比亲友对自己的满意度更在乎,但都觉得自己尚未达到要求。


她们认同女高的教育模式,包括引起质疑的填鸭式教育,“我们不是城里的富二代、官二代,农村只有这条路,才能拿到敲门砖”。


她们认为自己的命运被改变,否则就像周边的女同伴,在农村早早嫁人生子,甚至走不出县城,贫困落后将一代又一代延续。


杨明莲回到家乡,在当地某医院当药师。她觉得,自己的职业符合女高说的“对社会有用的人”,不管是日常的开药、采购等工作,还是疫情期间在高速路口执勤。


她相信,这是在“守护身后一个县的人民”。


在云南文山当了4年大学生村官,王晓阳近来考到乡政府,这几年都在村里忙着扶贫工作。


她说自己现在还没掌握与人沟通、协调的技能,回山里工作,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农村人质朴热情,人情味浓。


看到工作中接触的贫困人群与重男轻女的观念,她感慨“命运对我太好了”。


但她后悔结婚太早,回馈女高太少,“如果有一天女高有困难需要我们帮助,我会义无反顾地回去”。


▲ 王晓阳在帮农户拆危房。受访者供图


女高交出的高考答卷越来越好,2019年的一本上线率是40.67%,本科上线率82.37%,排名丽江市第一。


今年高考,女高159名考生里有150人考上本科,其中70人达一本线。学校不再只有贫困或单亲家庭的学生,也有家境良好慕名而来的孩子。


张桂梅一点点变老,用日渐衰弱的躯体催促1804名女孩跑出大山。生活也将这些女孩带往不同的地方。


最初几届学生大部分留在云南工作,不少人进入事业单位,多是教师或医务人员,一部分已婚育。白天忙于工作,下班陪伴孩子或掌灯读书。


她们彼此联系较少,偶尔听闻一些同学因为心理压力大患上精神疾病,或中途辍学的几个同学的孩子已上小学,过得不好,家里闹矛盾。


王晓阳和杨珍至今与父亲关系很淡。王晓阳嫁到文山时,“只有姐姐担心我嫁得远了,以后过不好怎么办”。


杨珍和父亲之间鲜少通电话,父亲生病了也不跟她讲。她想和一些同学那样喊张桂梅“张妈妈”,但她不敢,怕自己当着她的面哭出来。


进入乡镇中学后,叶云把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。她同时担任3个班的任课老师,1个班的班主任,手把手教孩子们洗头洗衣,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。


周末事也多,常不能休息。感觉有些孤独,她养了一只狗。因为家庭的关系,她恐婚恐育。


她带着很强的戒备,反复向来访者确认,内容是否会对女高和张老师造成不利。


张桂梅在她心里,是无法形容的完美角色,“比亲情还高,又比老师范围更广”。她说,女高将她保护得太好,出去才知道,社会里有很多骗人的事。


独自去文山学院报到时,她就被黑车司机丢在半路上。在大学,她除了上课以及偶尔和朋友出去玩,平时都在宿舍待着。


“封闭”,她觉得自己的家庭与别人的格格不入。


大学毕业后第一年,找不到工作,她在丽江一边做家教,一边到处投简历。广撒网,不管什么工作。


得知她为参加入职考试要培训,外婆问“你有没有钱啊”,要把家里那匹驮过张桂梅的马卖了。叶云哭了,放弃了培训,从此也不敢与两位老人说自己的情况。


外公那年又生了病,村里的闲话四起,“拼死拼活供她到大学,现在什么工作也没有找到”。想到张桂梅和肖叔叔,她的压力更大,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。她精神焦虑,长期昏昏沉沉。


复习一年后,叶云考到如今工作的学校。去看他们的想法冒出来好多次,但直到现在,她都“不敢”和两位帮助过她的人联系。她认为自己过得不好,对不起他们。


(为保护采访对象隐私,叶云、王晓阳、杨珍均为化名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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